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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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
德音淒然飲泣, 淚珠兒滑落面頰。
“四哥，你別這樣，我害怕。”
她與聖徽帝算得青梅竹馬, 知曉他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德音這一聲“四哥”, 喚醒了聖徽帝兒時的記憶——
“啾啾，你為什麽又逃學躲在這兒？”
“噓——”
女童手持釣竿，坐在翠湖岸邊的石凳上。
“四哥你別驚走了我的魚。”
少年撩開蟒袍下擺, 坐在女童身旁，靜靜看著那根魚線顫動，女童嫻熟地收竿取下小魚。
女童將小魚放在腳邊的木桶裏, “這是給我養的小貓準備的點心。我討厭去翔鸞閣上學, 七公主和姬芙她們欺負我。”
“七皇妹、姬七娘子她們欺負你, 你為什麽不告訴皇兄和貴妃？”少年問道。
女童搖首，“我告訴了陛下和姐姐，可是七公主和姬芙她們爭辯只是和我鬧著玩兒的, 我惹不起她們，我還躲不起她們嗎？翔鸞閣的其他小娘子都不理我，我去上學也沒意思得很。”
少年可憐女童的遭遇，“那我陪你玩兒。啾啾, 你們女孩兒家喜歡玩什麽，我去學。”
女童認真思索良久, 道：“抖空竹, 錘丸, 簸錢……”
少年言而有信，一有空便與女童相約至翠湖岸邊嬉戲打鬧, 她總是甜甜地喚他四哥，對他甜甜地笑, 那笑容比他吃的酥糖還要甜。
他們會在太陽落山時爬上皇城的城樓。
她會央他指烏衣巷的方向給她看。
“四哥，你要是我親哥哥就好了，那樣我回家就能捎上你了，我還能和四哥你一起抖空竹、捶丸、簸錢……”
“啾啾，你不願意留在這兒嗎？”
“不願意。”她張開雙臂，朝著落日吶喊。
他極力掩蓋自己的失落，“啾啾，我也不願意有你這樣的妹妹。”
“為什麽？”
“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我的心意。”他垂首凝望她，“啾啾，我們是不是像皇兄和貴妃那般親密無間？”
“嗯。”她頜首。
他捧住她肉乎乎的小臉蛋，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來而不往，非禮也。”
親密無間的人可以做這樣的舉止，她明白的，因為她見過陛下吻過姐姐的眉心。
“來而不往，非禮也。”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等他蹲下身子，摟住他的脖子，亦親吻了他的額頭。
無關情愛，只是表達一個女孩兒對自己玩伴的喜愛。
思及過往，聖徽帝越發不甘心，他與德音才是青梅竹馬之交，十幾年的深情厚誼，竟比不過一個突然出現在她身旁的陸元照。
“音音，朕真希望你是一直長不大的崔啾啾，永遠不要與阿照相遇。”聖徽帝擡手揩去她的眼淚，心疼不已，“阿照能給你的，朕能給你。阿照給不了你的，朕也能給你。你還有什麽不願意的？”
“史書之上，只記載過生死兩皇後，陛下執意要將我拘在宮中的話，我只能以死抗爭，”德音冷聲道。
聖徽帝吸了吸鼻子，眼眶發紅。
他一向拿她沒有辦法的。
“音音，朕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聖徽帝命陪侍的秉筆太監送德音出宮。
小周後來乾清宮向聖徽帝稟告塔娜的病情，聖徽帝坐在榻上，心不在焉。
小周後輕咳了一聲，道：“阿史那氏真是糊塗，陛下坐擁九州萬方，陸次輔是生是死，不過在陛下一念之間，是陛下憐愛阿史那氏，才遂了阿史那氏的心願吧？”
“陸元照死了，阿史那氏便會從了朕嗎？”聖徽帝意味不明地盯向小周後。
小周後淡淡笑道：“陛下應當做的，是誘阿史那氏親手將陸次輔一步步逼上死路。”
“夫妻相殺，愛人成仇。”聖徽帝脫口而出，“原來這天下最毒的毒婦，是朕的妻。”
“陛下謬讚了。”小周後剝了一粒葡萄遞給聖徽帝，笑意盈盈，“陛下怕汙了自己的聖名，臣妾可以代勞替陛下除去陸次輔，並讓阿史那氏徹底厭棄陸次輔。”
“皇後想向朕求什麽？”聖徽帝揚了揚眉。
小周後：“臣妾只求陛下永不廢後。”
“可。”聖徽帝握住小周後的手，低首吻了吻她的手背。
*
德音一出西華門，便瞧見了那抹紅色的身影。
她向等候在此已久的陸元照奔去，撲入他懷抱中，方安心。
夫妻二人上車後，她依偎在他懷中，車內靜默了片刻。
“你不問我今日在宮中發生了什麽嗎？”德音道。
“你受委屈了。”他語氣平淡，緊緊攥拳，被他掐破了的掌心滲出血珠。
這筆賬，他遲早要和朱厭塵那個豎子算清楚的。
德音怕陸元照誤解，“我沒有讓陛下亂碰我——”
“音音，假如你繼續解釋，便是疑我。”
德音埋首在他懷中抽泣。
他撫拍著她的背，胸前湮濕了一片。
在為人夫和為臣子之間，他這一次，堅定不移地選擇了前者。
*
這些時日，陸府中訪客如雲，他們都是為了禮部考選四夷館譯字生一事而來。
陸元照白日要忙內閣和禮部衙門的事，夜裏要去赴宴吃酒，回家晚了，也是在書房草草睡下，不敢到寢房中來驚動已入夢鄉的德音。
德音一連十數日沒有見到陸元照的面了。
蔔子衿上門陪德音一起打發時間，兩個人在花園的池塘邊釣魚。
“我勸你看緊一點你的郎婿，他近來常被人請去教坊司吃花酒，那些煙花女子看到他這一副好皮囊，便恨不得撲到他身上寬衣解帶。”蔔子衿將自己從雨花閣中得到的消息告訴德音。
德音握著釣竿，專心致志盯住魚線上的動靜。
“我若對阿照疑神疑鬼，與那起子深閨怨婦有何區別？”
“可你被t z他一直冷落在家中，倒便宜了教坊司那些狐貍精了。”蔔子衿為德音感到不值，“不如我們今夜去教坊司捉那‘偷腥的貓兒’如何？”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還得和他大鬧一場，鬧得整個玄京城的人都知道最好。”德音提竿，釣上了一條肥美的大鯉魚，扔到腳邊的木桶裏。
“我還以為你真要做那傻了吧唧的賢婦，這男人啊，就得往死裏調.教他，才能讓他知道你的厲害。”蔔子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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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音淒然飲泣, 淚珠兒滑落面頰。
“四哥，你別這樣，我害怕。”
她與聖徽帝算得青梅竹馬, 知曉他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
德音這一聲“四哥”, 喚醒了聖徽帝兒時的記憶——
“啾啾，你為什麽又逃學躲在這兒？”
“噓——”
女童手持釣竿，坐在翠湖岸邊的石凳上。
“四哥你別驚走了我的魚。”
少年撩開蟒袍下擺, 坐在女童身旁，靜靜看著那根魚線顫動，女童嫻熟地收竿取下小魚。
女童將小魚放在腳邊的木桶裏, “這是給我養的小貓準備的點心。我討厭去翔鸞閣上學, 七公主和姬芙她們欺負我。”
“七皇妹、姬七娘子她們欺負你, 你為什麽不告訴皇兄和貴妃？”少年問道。
女童搖首，“我告訴了陛下和姐姐，可是七公主和姬芙她們爭辯只是和我鬧著玩兒的, 我惹不起她們，我還躲不起她們嗎？翔鸞閣的其他小娘子都不理我，我去上學也沒意思得很。”
少年可憐女童的遭遇，“那我陪你玩兒。啾啾, 你們女孩兒家喜歡玩什麽，我去學。”
女童認真思索良久, 道：“抖空竹, 錘丸, 簸錢……”
少年言而有信，一有空便與女童相約至翠湖岸邊嬉戲打鬧, 她總是甜甜地喚他四哥，對他甜甜地笑, 那笑容比他吃的酥糖還要甜。
他們會在太陽落山時爬上皇城的城樓。
她會央他指烏衣巷的方向給她看。
“四哥，你要是我親哥哥就好了，那樣我回家就能捎上你了，我還能和四哥你一起抖空竹、捶丸、簸錢……”
“啾啾，你不願意留在這兒嗎？”
“不願意。”她張開雙臂，朝著落日吶喊。
他極力掩蓋自己的失落，“啾啾，我也不願意有你這樣的妹妹。”
“為什麽？”
“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我的心意。”他垂首凝望她，“啾啾，我們是不是像皇兄和貴妃那般親密無間？”
“嗯。”她頜首。
他捧住她肉乎乎的小臉蛋，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來而不往，非禮也。”
親密無間的人可以做這樣的舉止，她明白的，因為她見過陛下吻過姐姐的眉心。
“來而不往，非禮也。”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等他蹲下身子，摟住他的脖子，亦親吻了他的額頭。
無關情愛，只是表達一個女孩兒對自己玩伴的喜愛。
思及過往，聖徽帝越發不甘心，他與德音才是青梅竹馬之交，十幾年的深情厚誼，竟比不過一個突然出現在她身旁的陸元照。
“音音，朕真希望你是一直長不大的崔啾啾，永遠不要與阿照相遇。”聖徽帝擡手揩去她的眼淚，心疼不已，“阿照能給你的，朕能給你。阿照給不了你的，朕也能給你。你還有什麽不願意的？”
“史書之上，只記載過生死兩皇後，陛下執意要將我拘在宮中的話，我只能以死抗爭，”德音冷聲道。
聖徽帝吸了吸鼻子，眼眶發紅。
他一向拿她沒有辦法的。
“音音，朕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聖徽帝命陪侍的秉筆太監送德音出宮。
小周後來乾清宮向聖徽帝稟告塔娜的病情，聖徽帝坐在榻上，心不在焉。
小周後輕咳了一聲，道：“阿史那氏真是糊塗，陛下坐擁九州萬方，陸次輔是生是死，不過在陛下一念之間，是陛下憐愛阿史那氏，才遂了阿史那氏的心願吧？”
“陸元照死了，阿史那氏便會從了朕嗎？”聖徽帝意味不明地盯向小周後。
小周後淡淡笑道：“陛下應當做的，是誘阿史那氏親手將陸次輔一步步逼上死路。”
“夫妻相殺，愛人成仇。”聖徽帝脫口而出，“原來這天下最毒的毒婦，是朕的妻。”
“陛下謬讚了。”小周後剝了一粒葡萄遞給聖徽帝，笑意盈盈，“陛下怕汙了自己的聖名，臣妾可以代勞替陛下除去陸次輔，並讓阿史那氏徹底厭棄陸次輔。”
“皇後想向朕求什麽？”聖徽帝揚了揚眉。
小周後：“臣妾只求陛下永不廢後。”
“可。”聖徽帝握住小周後的手，低首吻了吻她的手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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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委屈了。”他語氣平淡，緊緊攥拳，被他掐破了的掌心滲出血珠。
這筆賬，他遲早要和朱厭塵那個豎子算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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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音埋首在他懷中抽泣。
他撫拍著她的背，胸前湮濕了一片。
在為人夫和為臣子之間，他這一次，堅定不移地選擇了前者。
*
這些時日，陸府中訪客如雲，他們都是為了禮部考選四夷館譯字生一事而來。
陸元照白日要忙內閣和禮部衙門的事，夜裏要去赴宴吃酒，回家晚了，也是在書房草草睡下，不敢到寢房中來驚動已入夢鄉的德音。
德音一連十數日沒有見到陸元照的面了。
蔔子衿上門陪德音一起打發時間，兩個人在花園的池塘邊釣魚。
“我勸你看緊一點你的郎婿，他近來常被人請去教坊司吃花酒，那些煙花女子看到他這一副好皮囊，便恨不得撲到他身上寬衣解帶。”蔔子衿將自己從雨花閣中得到的消息告訴德音。
德音握著釣竿，專心致志盯住魚線上的動靜。
“我若對阿照疑神疑鬼，與那起子深閨怨婦有何區別？”
“可你被t z他一直冷落在家中，倒便宜了教坊司那些狐貍精了。”蔔子衿為德音感到不值，“不如我們今夜去教坊司捉那‘偷腥的貓兒’如何？”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還得和他大鬧一場，鬧得整個玄京城的人都知道最好。”德音提竿，釣上了一條肥美的大鯉魚，扔到腳邊的木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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